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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路过深夜的村庄(组诗)

2021-03-25 09:22  商洛日报

王德强

拔草记

给爹娘上坟

先拾掇坟上杂草

让坟冢光堂一些

草深根也扎得深

每用力拔出一把草

草根都带出一坨泥土

散发出潮湿气息

我不免胆怯

真怕深处的草根

带出爹娘的骨头

老家的虫子们

回到乡下老家,进门刚安顿下来

蚊蝇、蛾子、蚂蚁、蜘蛛、蚂蚱

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虫子们

纷纷从门窗飞进来从墙角钻出来

就像小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孩子们凑热闹看稀奇似的

在面前飞来绕去

开始还真讨厌这些小虫子

待上一天两天便习以为常了

也难怪,一年半载回一次老家

谁不想亲近亲近家里的稀客呢

它们都是老家的生灵啊

火车路过深夜的村庄

一声鸣笛由远及近

火车路过深夜的村庄

光柱划破厚厚的夜幕

几声犬吠过后

火车已经走远

路过深夜村庄的火车

只带走村庄一段夜色

和一个未做完的梦

夜色缝合了夜色

新梦填补了旧梦

再次路过村口

再次路过村口

还是不敢停顿下来

不敢站在村口朝里张望

怕望见那片五月的麦芒

扎疼我的眼睛。怕望见

乡亲们在火一样的烈日下

烧烤得汗流浃背。怕望见

越来越空寂冷清的院落

越来越苍迈的亲人

我怕再往深处望几眼

就望见了那破旧的老屋

紧闭着日渐黯淡的门窗

还有老屋后山父亲的坟

那里长满了野草

残存的大宅院

这是嘉庆年初的一片院落

居住过省参议员的刘家大院

在陕南云盖寺黑窑沟的地方

见证二百多年的历史沧桑

一个家族的兴衰变迁

曲径通幽的院落格局

雕梁画栋的屋宇建构

清一色的江南徽派风格

若隐若现昔日豪华的影子

从残缺破败的土木建筑上

依稀可见当年的盛况

曾经的繁华剥落于尘埃

一片喧嚣热闹归于寂静

保留较为完整的几间正房

古旧门上的新锁格外醒目

像要锁住残存的辉煌

我听到铁质的叹息

我不敢轻视这些小草

我不敢轻视这些小草

看看路边长满小草的坟茔

风中颤动着鲜活的枝枝叶叶

那开着的草花引来蜂绕蝶舞

死寂的坟地生动一幕幕情景

仿佛逝者生前的过往

我不敢轻视这些小草

想一想将来自己死后

坟上长满小草也是幸运的

没有谁会常来这个鬼地方

只有小草亲近你陪护你

一年年为你绿为你黄

再度你春秋轮回

一只飞在夜空的鹰

一只鹰由东向西

飞在夜晚的天空

透过朦胧的月辉

可见鹰的翅膀有些沉重

动作显得疲惫而缓慢

一只飞在夜空的鹰

它是从别处回归巢窝

还是去往别的什么地方

一定有着特殊的经历

有如夜晚的一个人

独自行走在路上

一只飞在夜空的鹰

留给了这个夜空

一个更深的疑团

与一只蚂蚁的三分钟

一只蚂蚁在地上行走

像是要去一个目的地

蹲下,与蚂蚁做一场游戏

用一根小木棍拦截它的去路

左拦,它转向右边继续行走

右拦,它又转向左边继续行走

反复拦截,它就这样来来回回

时而,它爬上木棍继续行走

蚂蚁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看来,想阻拦蚂蚁行走

除非将它踩死或是摁死

我败下阵来。我们所缺少的

是蚂蚁的回旋、柔韧和耐力

我们固执,往往一条道走到黑……

与蚂蚁的三分钟

我悟透了人一生

风的阴谋与树的遭遇

风乍起

路边的一棵杨树

叶子哗哗颤动着

不一会儿

枝枝叶叶一起颤动

有三两片叶子掉落

风声呼呼刮起

树干开始晃动起来

落叶纷纷

风还在加大

杨树剧烈地摇摆

几处枯枝断落在地

接着狂风大作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

杨树被拦腰折断

面对一棵树的遭遇

风蓄意策划了一场阴谋

我是见证人

黄昏一只鸟

黄昏飞来一只鸟

停留在一根高压线上

它东张西望好一会儿

鸣叫几声又折身飞走

像是有意在呼叫谁

神态有些焦躁

一只鸟

划破黄昏的暮色

它飞过的V形线路

成为一道谜

风,翻动书页

风从窗户吹进来

翻动着案头的书页

发出淅淅索索响动

像蚕食桑叶声

案头的书籍

已经很久没有翻阅过

封面落满了一层灰尘

纸色也有些陈旧发黄

缕缕清风

打开尘封的书卷

而一个知书识字人

却与书籍疏离

渐行渐远

垂钓夕阳

许多个午后

我静静坐靠西窗阳台

翘首凝望西下的太阳

离山边越来越近

像一个垂钓人

我伸出目光长长钓竿

垂钓渐渐下沉的夕阳

可夕阳怎么也不上钩

还是落入苍山

直到暮色降临

鸟儿晚归对面的林子

我只是钓出眼前一抹

黄昏的苍凉

寒风辞

是刀子

削刮着人的脸颊

却不见刀光

是鞭子

抽打着人的肌肤

却不见鞭痕

是针刺

扎着人的骨头

却不见锋芒

寒风凌厉

让人咬牙切齿

却喊不出一声疼

透明与真相

砰的一声——

我的前额碰出血泡

眼冒金星

这个上午撞伤我的

是一扇玻璃门的透明

这情形让我想起那些

同样被透明撞击的

飞蛾蚊虫们

透明也会造成假象

如果未能看穿真相

很容易被伤

壶口朝拜

黄河壶口

那波浪滔天的磅礴

不用我来叙说

只说秋后黄金周的一天

摩肩接踵的人群在壶口岸边

密密麻麻如匍匐的蚁群

朝拜这长河魂魄

惊心动魄的涛声

盖过尘世的嘈杂

这是电视荧屏上

一幕壮观的场景

如一场盛大仪式

庄严而隆重

我也是其中

一位虔诚的朝拜者

一只蚂蚁般渺小的信徒

只是我离壶口远一些

隔着一道大秦岭

大白菜记

菜篮里一颗大白菜

在腊月菜场的人流中

静静等候着顾主的青睐

恍如一个求职的女子

祈望通过最后的面试

然后被认领

这颗大白菜

叶子上有几处虫眼儿

根部还沾着潮湿泥土

这品相能被看中么

菜篮边那位中年妇女

一脸迫切忧愁的表情

像是一位母亲担心着

女儿的前途和命运

作者简介:王德强,男,汉族,大专文化,陕西镇安县人,现供职于镇安县人大常委会。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陕西日报》《三秦晚报》《诗歌周刊》等报刊及网络平台。诗歌作品入选《新世纪诗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等多部选本。出版有诗集《一树叶子》《一首诗的世界》等。

用悲悯提纯生活的诗意

——王德强诗歌印象

冀卫军

有人说:“诗歌是属于青年人的”。对此,我曾深信不疑。的确,诗歌是需要澎湃的激情、旺盛的精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然而,当我自己从一个业余文学青年爱好者变成一个中年爱好者后,我就渐渐开始对这一说法有了不同的看法和意见,或者叫作偏见,而且越来越相信“实践出真知”对诗歌创作同样管用的观点,唯有绚烂归于平淡,才是生活的真相,也是诗歌的生命。

在我有限的阅读范围内,纵观古今中外,除了一些天才级的诗人,其作品在青年时代达到巅峰外,其余能流传后世的诗人,他们都是在人生有了一定的知识、阅历、经验、审美等积淀后,才创作出伟大的史诗或精彩诗篇。这让我对中年诗人,有了更多的关注和期许。

我和商洛诗人王德强,印象中似乎只在一次会议上见过一面,并没交流几句,却一直断断续续地读了不少他的诗歌,关于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读他的诗歌这个层面——语言平实,思维缜密,短小精悍,生活气息浓,烟火味重,有些以小见大,举重若轻的不经意和达观之心。

从我读过他的部分诗歌来看,诗中呈现的是他对生活的细心观察和思考,他诗中的蚂蚁、鸽子、鹰、羊、风、树、草、雪、麦子、夕阳、村庄等的命运,其实早已超越了名字所代表的事物本身,更像是某个人的一生,有点卑微,有点隐忍,有点悲壮,有点苍凉……他不是用文字在写诗,而是在用悲悯提炼生活的诗意。这是一个人历经懵懂少年、风华青年之后,步入厚重中年的一种磨砺、自省和超脱,透着一股浓浓的生命意识和救赎意识,有着强烈的在场感和撕裂感,展现了一种辽阔与丰沛的人生画卷,让人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约略归纳一下我读后的印象,大致有三个鲜明的特点。

一是以情感人,以情化人。这在他写亲情的系列诗中可谓是随处可见。比如在《哭雪》:“恍惚间/我看见坟里的娘/轻轻地翻了一个身/紧了紧身上的老衣/又睡死过去//大雪还一个劲儿在下/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抹了一把鼻涕/抹了一把泪”,以及《坟上拔草记》:“草深根也扎得深/每用力拔出一把草/草根都带出一坨泥土/散发出潮湿气息//我不免胆怯/真怕深处的草根/带出爹娘的骨头”。这些口语化的表达在舒缓而朴实的诉说中,更像是一根根刺,扎得人遍体鳞伤,却欲哭无泪,有一种“此处无声胜有声”和“四两拨千斤”的艺术感染效果,进而达到以情感人,以情化人的艺术表达张力。

二是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生活是什么滋味?估计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不同的说法。即便是同一个生活圈或同一个生活场景的人,由于学识、角色、地位和审美等的不同,往往会有不同的认知、理解、感受和表述。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人,他写乡村风物的诗歌的字里行间,并没有丝毫抱怨、嫌弃和逃离的意味,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诗意化的感恩和怀念,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也是一种坦荡无私的大爱,也是对人间真善美最好的呈现与褒扬。比如《老家的虫子们》,“开始还真讨厌这些小虫子/待上一天两天便习以为常了/也难怪,一年半载回一次老家/谁不想亲近亲近家里的稀客/它们都是老家的生灵啊”,以及《我不敢轻视这些小草》:“我不敢轻视这些小草/想一想,将来自己死后/坟上长满小草也是幸运的/没有谁会常来这个鬼地方/只有小草亲近你陪护你/一年年为你绿为你黄/再度你春秋轮回”。一个不热爱生活、不热爱生命、不热爱故土的人,断然是不会写出这么柔软深情,优美动人的诗句。

三是以小见大,推己及人。诗意的生活,生活的诗意,表面看似只是把词语先后掉个次序,实则早已是云泥之别。平凡的生活,并不缺乏诗意,而是缺乏发现诗意的大脑和眼睛。一些人们司空见惯的事物或现象,表面看似黯淡无光,甚至是毫不起眼,但在诗人的眼里、心里和笔下,却熠熠生辉,灿烂夺目,也容易让人产生共鸣。这就是一个优秀诗人内在的天性和特质。诗人王德强,是一个善于观察和思考的人,他的诗普遍切口很小,就像一个小钢炮,虽然个头小,却集聚了巨大的能量和爆发力,让人不可小觑。比如《透明与真相》:“这个上午撞伤我的/是一扇玻璃门的透明/这情形让我想起那些/同样被透明撞击的/飞蛾蚊虫们//透明也会造成假象/如果难以看穿真相/很容易被伤”,以及《观合阳提线木偶戏》:“一个角色一个‘悬丝傀儡’/命运全由别人掌控,不能自己/其实,舞台提线操控木偶者/又有谁不被无形的线所牵/唱,念,做,打”。他敏锐的触觉和理性的思考,以一首诗的形式,填补了“人人心中有而笔下无”的一点缺憾和空白。

不惑之年后,我越来越相信这样一段话:“生活让我们吃过的苦,受过的难,洒过的汗,流过的泪,都会以一首诗,还给我们。”只是有的人,把它埋葬在心间,有的人把它丢散在风中,诗人王德强把它写在了纸上。当然,在我看来,他的诗歌创作几乎圈定在乡土这个侧面,选题还略显单一,缺乏与时俱进反映当下大时代大变革的诗作,同时在语言调遣和表达方面还缺乏多样性和多元化,思维还略显拘谨,视野和心境还可以拓展得更为广阔和丰饶。于是,我想把已故浙江青年诗人江一郎的诗观——“最好的诗应该是朴素的,在朴素的叙述中带给人温暖,又隐隐有些伤情。如果写出这样的诗,我必将为自己感动”,赠予诗人王德强,并愿与他在诗歌这条路上共勉和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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