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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具匠心的反衬与隐喻 ——读陈彦长篇小说《装台》有感

2021-04-02 16:14  西北信息报

■杨升琪

陕西省著名剧作家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一经问世,便以构思奇巧,内涵深刻,非常接地气的人间烟火味等艺术特色而震惊中国文坛,并被改编成电视剧在央视播出。而有关这部长篇小说的评论和解析文章更是连篇累牍,数不胜数。本人遂不揣谫陋,特斗胆对该小说创作中的反衬与隐喻试作以下解读与赏析,诚望各位方家不吝赐教,以共同学习提高之。

“顺子”并不顺

小说中被瞿团长称为装台队“灵魂式人物”的刁顺子,其实是一个被苦难所绑架的不幸者形象,他虽居西京城,却是以早先蹬着三轮车贩菜和而后为文艺演出团体装台为生的。他一生曾四娶老婆,可前三位却因病故和出走都离他而去,最后只有大吊死后无处委身的妻子周桂兰才得以与他共同生活。

刁顺子一生苦苦挣扎在家庭生活激烈的矛盾与装台行当艰苦繁重的双层“旋窝”中。他为人和善,性格绵软,逆来顺受,甚至还有点窝囊。生女刁菊花的啃老刁蛮与凶残;养女韩梅的重功利与亲情寡薄;装台行业点头哈腰、仰人鼻息讨生活的尴尬与无奈;貌似“高大上”的大哥刁大军欠下一屁股赌债被疤叔的再三逼讨,以及大哥最后贫病交加,穷愁潦倒的托累等等,盘点刁顺子的一生,何曾有过顺当顺心的时侯。

但恰恰就是这个看似卑琐下贱的人物,却顽强的带领着一帮弟兄,以我“就是个下苦的”的生存定位,艰难的打拼在装台的这个艰辛的行当中。他虽为头人,但却以自己超强付出,平分收入,勇于吃亏作为凝聚大伙人心的法宝,苦苦支撑着这伙装台人的生计,用这种适合自己的无可奈何的生存方式,在试图维护他们这些底层打拼者最起码的人格和尊严,他好比是一粒嚼不烂,砸不碎的铜豌豆,顽强的兀立在人世间。就像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所说的那样:“他是潜伏在俗世深处艰难修行的圣徒,是世界戏剧背面的英雄。”

从某种程度上讲,刁顺子这种受尽欺凌和屈辱,但始终顽强和坚韧不屈的精神,不正是在象征着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吗!这便是作者赋予刁顺子这个人物诸多不顺的深层含义。另一方面,刁顺子一生既不刁蛮,也不顺当顺心的生境,或许就是作者巧借他这个姓名,对包括刁顺子在内的他们这伙装台人共同命运的一种反面隐喻。

“装台”的寓意

虽然这部小说描写的是一伙装台人喜怒哀乐的生活故事,但我认为《装台》这部小说的书名和内容是具有一种诗意隐喻和象征性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与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生活的大舞台,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们既是这个大舞台的装台者,同时又是在这个舞台上的演出者,只是各人所扮演的角色大小轻重不同而已。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既为别人的人生在装台,但别人同时也在为我们搭建着生活的舞台。《红楼梦》中那段“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人裳”的深切感叹,何尝不是对人生与社会这个舞台上轮番登台表演现象的一种精辟概括。

诚然现实生活中永远是装台的人居多,而登台演出的人很少,就像社会上抬轿的人永远比坐轿者多一样,这几乎是一种永恒而普遍的社会现实,但正是这种比例悬殊的社会结构,才组成了真实热闹,纷繁复杂又看似合理的社会现实。也许,像小说中刁顺子他们这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打拼者,永远都不可能在他们搭建的舞台上去体面而风光的表演一回,可“专为小人物立传”的剧作家陈彦,却特意用他这部4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专门为他们“装台”,好让他们这伙名不经见的小人物,在这部小说的舞台上,尽情而美美的过了一把演出的瘾,这便是他这位“不为强者唱赞歌,只给弱势送温暖”作家的良知和可贵之处。

“蚂蚁”的隐喻

在这部小说中,有关蚂蚁的描写竟然多达5处之多,而在小说第65章中,作者更是不惜用6000多字来专门写蚂蚁,这充分说明,作者如此浓墨重彩的描写蚂蚁绝对是一定隐喻的。

而小说中关于蚂蚁的五处描写,全都描写的是蚂蚁群体搬家的故事情节,这与刁顺子他们一大帮人马四处奔波装车卸车和装台是极其相似的。而且作者在几次描写中,都在反复提及蚂蚁总是用它的两只前螯,托举着比自己身体要重几倍的食物或东西在负重前行的,在描述顺子他们一伙在郊外田野的一次装台中,竟然发现乡村的蚂蚁,他们前螯托举的东西却比西京城里的蚂蚁还要更加沉重,生存条件更加艰辛。而明眼人一读这段文字,就会明白这显然是有所隐喻的。

而最吸引人的就要数第65章中,顺子在梦中由人变成蚂蚁大军“生命保卫战”中一员的精彩故事了,这种多维度展示蚂蚁王国团队协作,平等互爱,尊重生命,以及个体尊严“一个都不能少”的,颇似人类高度文明理想社会境界的隐喻,以及那种俯瞰众生的视角和庄严的启示,都是值得令人反复玩味的。

另外,在小说开头第4页中,作者曾这样描写蚂蚁:“这些家伙,单个行走几乎不容易发现,一旦集体行动起来,就是一种牵连不断线的浩荡大军。”还有当蔡素芬在夜间第一次发现蚂蚁把蚂蚁往死里踩时,顺子不但不让她用脚踩,而且还用条帚把这些蚂蚁扫到灰斗里,并轻轻的倒在蚂蚁搬家的队伍中时对她说的“唉,都可怜,还不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在世上奔命哩。”的怜悯;第428页结尾的“……他突然觉得,蚂蚁们行进得很自尊、很庄严,尤其是很坚定。要是靳导看见了,说不定还会让他顺子给它们打追光呢。”的描写,我觉得都是寓意非常深刻而意味深长的。

“好了”未好了

好了,是这部小说中一只断腿狗的名字,细读小说文本,你就会发现,作者描写的这只断腿狗是别有用意的。如果说顺子的生女刁菊花是一个娇生惯养,刁钻古怪,蛮横凶残,几近变态的暴虐狂的话,那么,好了这只断腿狗就是用来反衬刁菊花这个凶残狠毒形象的。

在整部小说中,蛮横凶残的刁菊花对顺子的第三任妻子蔡素芬和二妻的生女韩梅,极尽欺凌驱赶之能事,作为顺子的亲生女儿,她的刁蛮凶狠竟然与父子温顺绵软的性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她由于嗔恨蔡素芬和韩梅,在与韩梅的一次冲突中,竟然迁怒于无辜的好了,不但用她尖利的皮鞋尖把好了的嘴踢得鲜血直流,而且还把好了的另一条腿也给踢瘸了。

而在小说第49章的开头,刁菊花的凶残和暴虐简更是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当她使尽浑身解数驱赶蔡素芬和韩梅不能得逞时,就狠毒的用可怜的好了作为牺牲品来“杀鸡儆猴”了。而她凌迟好了的血腥与惨暴简直令人惨不忍睹,难怪顺子只看了一眼,便瘆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瘫软的咋都站不起来了。其实菊花凌迟好了这种残忍的暴行,作者在前面是有铺垫的,那就是顺子有一次看见菊花用一大壸煎开水烫死了正在搬家的成千上万只小蚂蚁,从那次顺子就发现她的这个生女真是太毒了。

忠诚而温顺,象征着爱与人性的好了,最终却未能“好了”,成了一个无辜的牺牲品。很难想象,刁菊花凶残狠毒的变态心理向前再发展一步,蔡素芬或韩梅不会变成好了的复制品?而作者除借用凌迟好了这个残忍的情节,把刁菊花狠毒残暴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以外,而断腿狗好了的名字,还似乎使读者联想到曹雪芹那首《好了歌》中有关“色空”的宗教感彻悟,这便是陈彦巧用反衬和隐喻手法刻画人物和表达思考层次的高明之处。

做人贵直,为文要曲。我觉得陈彦在这部小说创作中,在宏大记实框架的基础上,充分利用反衬与隐喻增强作品艺术内涵和张力的手法,是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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