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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鸡千阳:一个关中小村庄里的“锦绣生活”

2021-09-11 20:31  宝鸡日报

和关中沃野成百上千个村子一样,漫漫岁月里,宝鸡市千阳县南寨镇闫家村感受过繁荣,目睹过艰辛,经历过贫困,承载着期待,也见证着西府人的悲欢离合和生生不息……

打赢脱贫攻坚战,闫家村抖落了一身疲惫,褪去陈旧的外衣,在一处处喜人的变化中,焕发出新的活力。

如今,乡村振兴的号角吹响,闫家村正孕育着新的希望,加快追赶超越。

闫家村西秦刺绣坊展厅里陈列的绣品。

8月中旬,乘着初秋的风,我们走进闫家村,从闫家村人的一个个故事里,感受这片土地的温度,触摸一个关中小村庄的发展脉搏。

一个老虎枕

只一眼,目光便陷入那恣意渲染的色彩里,再也拔不出来。

艳丽的红、明亮的蓝、耀眼的黄、大胆的绿、张扬的粉……8月11日,与闫家村相遇不到半个小时,记者就在房东张世海80岁母亲炕头上的一个老虎枕中,窥探到了这片土地上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和向往。

“家家都有呢,每个娃娃都有。”朴实的老人面对我们对老虎枕精巧工艺的惊异和夸赞,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上的顶针,强调这只不过是人人都会的手艺。

老人的局促,正如闫家村发展刺绣产业之初的惶恐与不安。

“男人下苦都挣不来几个钱,咱靠一根针真能绣出好生活?”自古以来,在这个山隔水阻的小村庄里,刺绣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人妇为人母该尽的本分。虎头帽、花手帕、枕头、鞋垫……一针一线的巧思,常被用来判断某个刚过门媳妇的“价值”。甚至很早之前,男人娶妻,去女方家里,只看绣活不看人,一个五彩斑斓的青蛙枕,便是姑娘的“脸面”和本事。男人带走了枕头,丝线那头那张羞涩的脸,也就一辈子跟着他了。

闫家村的女人,谁也不曾想过靠刺绣赚钱。即便是如今领着几百名绣娘,一年接上百万元订单的杨林转,也未曾预料到针尖能顶起一片天。

“杨林转出过国呢!”见到杨林转本人之前,我们早在村里女人们的闲谈中,了解了这位领头人的“传奇”。

泰国、土耳其、日本……说起杨林转的“旅行地图”,绣娘们比杨林转自己记得都清。

“是带着咱的老虎枕去展销的,海南那次,摆出来就被抢光。”“咱在炕头做的绣活,都卖到国外了!”“在泰国,杨林转还给他们的大学教授教刺绣了……”七嘴八舌的讲述里,是自豪,是欣喜,更是期望。

杨林转今年快60岁了,从20多岁开始,绣针就没离过手。她的人生路发生转变,得益于一次偶然的机会。

1986年,一家工艺美术公司给了杨林转一个图案,让她按要求绣一个样品。杨林转做好后,公司一眼相中,一次就下了一百个的订单。“钱并不多,却让我明白针线活有市场。”杨林转说,那一刻,她在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2001年,在县妇联的支持下,杨林转成立了千阳县第一个工艺品协会——鑫兴工艺品协会,发展会员105人。2007年,杨林转又成立了合作社,让村里的绣娘们有了“家”。

趁着中午阳光好,74岁的绣娘邓列梅在院子里绣青蛙枕。

再次碰到杨林转时,她正在74岁的绣娘邓列梅家收货。一个造型华丽的凤灯,几双虎头鞋,还有七八个“五毒”青蛙枕,这是她几个月前派给邓列梅的订单。“她们信我,我也信她们。你看这针脚,又匀又密!”杨林转说。

看着五彩斑斓的绣品被装进袋子里,邓列梅说:“老了老了,还能赚钱了,一年将近六千块钱,日子没啥愁的了!”

一枚价签

一刹那,李银惠傻了。

“六十块钱!没写错吧?”

她揉了揉眼睛,那枚贴在绣品下面的价签再一次跳进她的瞳孔,上面的“¥60”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

“这在村里,只卖三块五啊!”李银惠喃喃道。

那一天,李银惠还参观了很多东西,可留在她心里的只有那枚价签。

那是2002年,李银惠作为民间手工艺传承人代表,在省妇联组织下去外地参观学习。那枚价签成了她的心病。

“我当时想,那样的绣品,村里的妇女两三天就能绣一个,如果能卖到60元,那日子能强不少啊!”8月12日,在闫家村刺绣坊,已是村里刺绣产业带头人之一的李银惠回想起那个被价签吓傻的自己,呵呵地笑着。

“现在一个老虎枕能卖160元,一个大凤灯市场价780元。我一年通过网络能发出去70多万元的货,熟练的绣娘每月能拿到近3000元呢。”算起现在的账,李银惠语气轻松。

可她的表情又沉重起来。“比以前好了,可利润还是薄,算下来也就是10%到15%。”李银惠说,现在有了机绣,一台机子能顶好几个熟练的绣娘,手工刺绣的市场被大大挤压。

一旁的几位绣娘听着李银惠的话,没有抬头,一根根银色的绣针带着沉默的心思,穿梭在彩色的布料间,绣出一只眼睛,又绣出一朵花……

造型大胆、色彩艳丽的西秦刺绣,分明就是黄土地上沉默的母亲和妻子们一声声的“秦腔”,是不曾停歇的辛苦劳作中,一代又一代人对美好生活的想象和期盼。

时代在发展,商业化的浪潮让很多东西有了新模样,快节奏、高效率的机械化生产带来了更多的利润,也让闫家村绣娘们一针一线的坚持显得格外可贵。

刺绣不只是商品,还是文化的记忆,也是亲情的传承。

在闫家村,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老虎枕。这老虎枕一般由外婆亲手缝制,虎身用单色红、黄、绿布缝制。依着刺绣者的风格,枕头上绣有五彩斑斓的吉祥图案和“五毒”图案,但无论是莲花等吉祥图案,还是“萌化”的“五毒”,其实都在表达同一个心愿:消灾祛病,永保平安。

绣娘谢拴翠的柜子里,锁着2个崭新的老虎枕和一对已不怎么新的绣花枕。老虎枕是她给还未出生的孙子准备的。“早早做上,怕老了眼花,做不动。”她说。

绣花枕是她的嫁妆。早些年,男人一个月还挣不来100元的时候,曾有北京的游客出50元的“天价”买枕头,村里不少女人卖了自己的陪嫁枕头。谢拴翠抱着自己从没舍得枕的那一对枕头,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最终还是没有卖。

“这是我妈给我做的,枕头在,就像我妈在。”谢拴翠说。

一捧黄花菜

这几年,闫家村的夏天多了一抹金色。

8月10日,在200亩的黄花菜生产示范基地里,十几名农村群众有说有笑,将一朵朵“金针”从枝头摘下,装进随身的筐里。

“一天70元,车接车送。”55岁的李玉格住在隔壁村,连着几个夏天,他都来闫家村摘黄花菜。他说,就40多天的花期,挣得快赶上过去种一年地的收入了。

“种了一辈子地,哪知道这地里还能长出‘金芽芽’!”李玉格从筐里掬出一捧黄花菜,看了又看,笑着摇头,“社会变得可真快,咱真是老了。”

李玉格说自己老,可事实上,他是采摘工里最“年轻”的一个。

“年轻人都出门务工了,农村60岁左右没病没痛的,就是好劳力。”基地发起人张青年初刚当选村党支部书记,谈起村上的产业发展,他显得有些无奈,“起初黄花菜种植规划了400亩,可村里缺劳力,现在这200亩还要从旁边的村子招人呢。”

话又说回来,即便被限制了规模,这个新鲜的产业依旧为闫家村带来了不少变化。

“我和老伴负责黄花菜加工,每人每月两千多块钱,加起来都抵得上一个干部的收入了!”8月12日,65岁的张玉贤正在晾晒加工后的黄花菜,清瘦黝黑的脸庞写满了喜悦。

张青告诉记者,如今这200亩黄花菜不仅给周边群众提供了就业岗位,而且每年可生产干菜20多吨,收入100多万元,村上有60多户群众参与分红。更重要的是,黄花菜种植让群众重新看到了土地的价值。今年过年,就有好几个年轻人给张青说想回家乡发展,看看还能在地里“倒腾”点啥。

一条回家路

张青第一次出远门时,还是个鼻涕娃。

在一个麻麻亮的夏日早晨,他的父母背着大包小包,带他坐上村里专门送他们去车站的拖拉机,踏上了去银川做买卖的路。

那趟出门无关理想和奋斗,仅仅出于一对年轻父母对生计的考虑。

“村里很多人来送我们,大家拿着自己家煮的玉米、鸡蛋。虽然太阳还没出来,可大家眼里都亮晶晶的。”张青说,那些人和那些眼睛,第一次让他对“家”有了模糊的概念,在他心里留下了怎么也忘不掉的画面。

之后20多年里,张青一直在外面闯荡,但心里一直惦念着闫家村。他要回家。

“离家的人,总是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只有干出点啥,才好意思回去。”2016年,张青卖掉了宁夏的一套住宅和两间店面,回家了。

回家后,张青到全省各地考察适合闫家村的产业,还远赴山东、湖南学习。他发现黄花菜营养价值高、市场潜力大,便注册了秦韵蔬菜专业合作社,决定发展黄花菜产业。

“啥?好好的地不种粮食种黄花菜?”村民有质疑,土地流转一度停滞不前。

“在外面逛久了,怕是胡折腾呢!”“咱的地给他,种不好了,他一拍屁股走了,咱咋收拾烂摊子啊……”村民的反对让张青沮丧,但他能理解大家的担心。

2017年6月底,在村里对口帮扶单位的协助下,张青组织村里人到大荔县参观学习。这一趟出去,闫家村的人可开眼了,回来的路上纷纷表态支持发展黄花菜产业。

如今,黄花菜基地已成为闫家村的一块“黄金田”。7月28日,闫家村举行了首届黄花菜乡村文化旅游节暨刺绣坊首游活动。

张青说,看着热闹的闫家村和喜气洋洋的乡亲们,他觉得他的“回家路”才迈出了第一步。

一对打铁匠

“刀子斧头闫家村。”这句话,是闫家村曾经的能工巧匠们,为村子“挣”下的名声。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匠人和那些古老的器物一起住进了历史,各样手艺也七零八落,寻不见踪迹。

如今的闫家村,仅剩下一对铁匠——张根海和张世海哥俩。

风箱动,炉火红。铁锤抡,铁条平。

一根铁料被反复翻烧、锻打,慢慢定型。“这是一个镢头,过去盖房子、开荒地,都少不了它。”张世海嘴上说着话,手底下可没停。他和哥哥张根海一个抡大锤,一个敲小锤,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但现在没人要了!”铁料再次被火舌缠绕,张世海停下锤子抹了一把汗,看了一眼哥哥,语调里有些惆怅。

“这些年,国家发展得快,农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地里的好多活都不用人下苦了。各种先进的机械解放了劳力,也‘解放’了我们这打铁的人。”张根海接着说,“但是把这么好的手艺扔了,太可惜。”

哥俩打铁的手艺,是从父亲手里传下来的。他们说,打记事起,风箱声和打铁声就是日子的伴奏,几天听不见,心里就发慌。

30多年来,父亲教授的打铁技艺,让哥俩维系着家里的生计,但更让他们受益的,是这门精湛手艺背后的处世之道。

“父亲常说,打铁就和做人一样,容不得假。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哪怕挣一分钱,都要挣得坦荡安心。”说这话时,红红的炉火,映红了张世海的脸庞。

“坚持打铁,也是因为闲不住!”张根海补充道,年轻那会儿想偷懒,可日子苦,不敢闲。有了家后,孩子需要生活费,更不敢歇。再后来,孩子们上班了,能闲下来了,可觉少了,闲不住了。

说起孩子,哥俩的眼里有了光。

两家的4个孩子都是研究生,如今分别在北京、上海、西安,都有体面又高薪的工作。他们哥俩还在打铁,可腰板挺得越来越直。

“孩子们以后肯定就留在城里了,咱这村子以后靠谁啊?”记者问。

哥俩都沉默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又响起来。

“希望这炉火能多烧几年吧!”张根海抡起锤子,砸出一串火星。

一双泥屐

闫家村的村史馆里,陈列着一双泥屐。

“啥?这是雨鞋?”一直长在西安的张世海的4岁小孙子来村里过暑假,看到面前的“小板凳”,好奇地睁圆了眼睛。听到爷爷“奇怪”的答案,他嘟起嘴说:“爷爷骗人!”

张世海摸摸孩子的头,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孙子解释那段逝去的岁月。

在爷爷的沉默里,孩子觉得无趣,拿着手里的遥控汽车跑出村史馆去找小伙伴。张世海却久久站在那双泥屐前不挪步。

“一下雨,只要出门就是两腿泥。踩着这个,鞋不脏,可是一不留神就会崴脚,下雨天娃娃们就光脚到处跑。”张世海盯着泥屐回忆。

看了一会,他回头对记者说:“以前的闫家村可不是现在这样子。”

“那时候,房子矮矮的,土路上的人也都垂着头。”“吃水得到涝池边的井里挑。”“哪有平整的路啊,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家家门口堆着杂物,加上养牲口,苍蝇到处飞……”听着老人的描述,聚拢过来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不提了,不提了,都过去了!现在村里的景比年画还漂亮。”看着孩子们的笑脸,老人展开眉头,跟着笑了起来。

这几年,闫家村的村道宽了,路灯亮了,家家门前有花、户户屋后显绿。村里新修了休闲公园和生态涝池,铺设了游人步道,还配了一套健身器材,村民们饭后能和城里人一样散步健身了。

“我们还准备发展旅游搞民宿呢。”刺绣坊建成后,张青又有了新的发展目标,“再过几年,闫家村又是另一个模样。”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一个个宜居宜业的新农村正在中国大地上铺开美好生活的新画卷,闫家村也是其中一笔。如今,绣娘的丝线还在飞舞,铁匠的锤子还在敲打,出门的年轻人步履不停,守着故土的老人们看着新景听着新歌,那歌里,锦绣生活的模样清晰可见!(陕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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