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西安周边通往郊区的高速公路旁,两岸成簇蜿蜒着华美的栾树,多年在郊县和城区穿梭,沿途栾树林每天可见,冷暖更替,流年轮换,四季清浅,年复一年,归去来兮往又返,一路驱车漫观唯美自然,品味岁月恬淡,任时光匆匆,人生匆匆,陪伴着片片飘落叶,迢迢栾树林,一头牵着多年投入的工作,一头牵着聚少离多的家人,少年到中年,激扬到内敛。
栾树虽常见却不识者居多,最初和友人百度其形状才知其名。春秋《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大意是指从皇帝到普通老百姓的墓葬按周礼共分为五等,其上可分别栽种不同的树以彰显身份。士大夫的坟头多栽栾树,因此此树又得“大夫树”之别名,状其形而言,也名灯笼树,其金黄时节又称摇钱树。
栾树四季多色,嫩青、翠绿、金黄、酒红、深褐、枯灰,撑起了大道小路或街头巷尾的景观。春的树叶,嫩叶初发,青绿柔润,杨万里有“五出桃花千叶绯,团栾绕树间芳菲”的绝美诗句;夏季,葱郁更深,林木蔚然,风起婆娑,华盖阴凉;入秋,绿意葱葱中孕育出小胎花,黄油油金灿灿,朵朵精致粒粒谦逊,逐渐又育结出浅红褐红的荚果,初秋是序曲,中秋是辉煌,深秋是告别,花果枝叶相间一树,远看美成一幅油画,从羞涩长成到盛大怒放再到繁华渐落,不管是疾风吹落的漫天碎叶,还是阳光下熠熠发光的斑斓荚果,葱茏绚丽,过目难忘。冬韵渐浓,叶逐飞,花落尽,一地金黄时,栾果高举,与黄叶风起孤鸣,直到万物萧条,果实干枯,却依然不落,天然小灯笼就那么挂在树梢枝头,坚韧又孤绝。栾树随着季节变幻,枝繁叶茂或黄花满树或丹果高悬,不同景致留予赏树人体会,可浅笑,可深沉,可伤感,可清欢。此等佳木,作为绿化景观树实为上等。
其实心里,我更喜欢从秋到冬黄叶红果的栾树林,风中哗哗如风铃吹,路人归,树不语,人却懂。岁月轮回里,没人在乎栾树果寂寂的摇曳和坚强;车流穿梭的黄昏,也没人在乎赶路人淡淡的忧思与清苦。奔波二十余载,中年后更觉此生非己所有,忙工作,忙家庭,忙路途,一到秋冬时节,看到暖阳与红果闪烁辉映的光芒,也看到落木萧萧无穷尽的萧瑟,朱颜辞镜花辞树,天地间,远行客,事未尽,鬓先丝,飘如陌尘,几度秋凉?常觉岁月轮换青壮易逝,常对月之盈亏花之开谢,多了几分自悲感伤,少了几分雄壮激情,变得多愁善感,变得恬淡恋家,常感田园恬适。镜中已觉星星误,人不负青春自负。而栾树的坚韧往往给人力量,因为花和果实如霞似火,因为常年四季浩浩荡荡,因为花叶凋零后依然高阔,因为就算冬韵满满,朔风添寒,依然鸣响,傲然挺立,粗疏而遒劲,透着坚韧又与世无争,将枯枝伸向天空,将荚果高高举起,待春暖时节生出一树绿意生机,生生不息,如约而遇。
故有人比喻栾树如同人到中年,葱郁时是孩子的大夫树,培养品行标杆;金黄时是家庭的摇钱树,撑起老小天地;荚果时是爱人的灯笼树,坚韧长情陪伴。而它的季节轮回枝叶变换也如同完整人格必须拥有的东西:扬在脸上的自信,长在心里的真情和善良,融进血液的骨气,刻在生命里的坚强。
有些景色沉静无语,却被百般惦念,有些景色终日遇到,却也视而不见。这初冬的栾树,一半在盛开,一半在凋落;如这路途,一半在行走,一半在停驻;也如生活,一半是烟火,一半是诗意;或者人生,一半要执着,一半得随缘。抬起眼,看到的不是一树红果,而是欣赏珍惜的心;伸出手,抓住的不是落叶,而是华发初生的流年。亘古中只有我和这带栾林,人生海海,木木而树,每天如约相见,年年有冬,冬有年年,各有静默,亦各有归宿。日子就这样在车窗外疾驰即逝的栾树林一样匆匆溜去,绿了又黄,黄了又红,如同化作一片落叶飘散大地,没有声音,没有痕迹,没人注意,直到没有踪影。这人生的赶路,往往也如同停不下来的车轮,抑或这飘落的栾叶,不是不想停留,而是身不由己。
心之所向即目之所及,多年来,那一路栾树林总在心中,轻轻闭上眼睛,思绪随着飘飞,正如刀要在石上磨,人要在事上炼,自然万物也要在经历风雨严寒更加茁壮。这一路栾林风来听风,雨来赏雨,冬来披雪,静享天地精华,细品人生百味,且生长,且沉淀,且止语,不显山、不露水、不锋芒、不焦虑,吹打下不争不乱,绽放时也不将就,清净自然,岁月静好,保持一份圣洁,一份坚定,微笑着明媚着阳光雨露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