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安宁
清晨的大松坪云雾缭绕,一抹抹纯白在峰谷间缓缓升腾,又随风四散,宛若蝉翼般笼罩着峰石和青松,恰似一幅泼墨山水画。国有后坪林场场部位于镇巴县青水镇,驱车向南一小时,经过九曲蜿蜒的“钻天坡”,朝三元镇行驶一刻钟,便抵达大松坪管护站。“这条路是去年8月份修好的,结束了几十年严冬封山的历史。”后坪林场场长何松柏介绍。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大松坪管护站还是令人感到些许意外。三间旧房围成一个“通透”小院,院中种着点蔬菜,立着块不大的太阳能发电板,两侧分别是一排蜂箱和一处山泉水源。“生活基本算自给自足,发的电勉强应付照明和做饭,天气好能听会新闻,冬天劈柴生火是常态。”站长魏红美“名不符实”,是位50岁的汉子,不知是不是知道要见客,一身西装革履,与周遭原生态的环境反差颇大。
1990年,“林二代”魏红美子承父业,做了巴山林场的护林员。巧的是,他30年前的工作驻地就是如今的大松坪管护站。“当年建设襄渝铁路,铁道工程兵来这里驻扎,制作运送枕木,离开后,留下的建筑就成了新成立的巴山林场场部。”魏红美介绍,院边那排空着的危房就是当年的办公室,墙面上颇具年代感的大字标语依然清晰可见,自己也经历了林场间的辖区变更回到了职业生涯开始的地方。
去年年底,坚守了20多年的老站长病退,魏红美接过这副担子,虽然他也不再年轻。大松坪管护站目前有在岗职工4人,共19个林班,东与三元镇太坪村、西与三元镇双河村、南与三元镇宁家营村、北与西乡县峡口镇左西村山林交界,管护面积5.049万亩。辖区内沟壑纵横,林木茂密,海拔1400米至2400米之间,森林覆盖率96.6%,森林郁闭度0.5%。
后坪林场严格落实分级网格式“山长制”,魏红美与搭档罗伦斌分别是村级山长和副山长,与另一组同事隔月交替轮换。护林员的职责主要包括日常巡查,及时发现、制止、上报破坏山体生态环境问题,配合上级和职能部门处置问题,监督跟踪处理过程、反馈情况结果,并进行山体保护的教育宣传。“我们每周要对管护林区进行两次大巡查,包括郁闭度很低的原始森林。”魏红美介绍,森林郁闭度低于0.8%就人迹罕至了。
“我们护林员常年与深山相伴,家庭和谐稳定,全靠另一半理解支持。”魏红美看着在厨房张罗午饭的爱人,“以前她在老家里里外外操持着,如今女儿成家,儿子在南方工作,老人也接到县城的家里赡养,她得空就过来照顾我。”魏红美说爱人这几年喜欢玩手机,“平时没事刷刷抖音什么的,可惜这里方圆一公里内没有网络信号,手机就看看时间。”
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跟外界联系怎么办?魏红美表示,这种情况不多,“这些年老百姓思想觉悟稳步提高,逐渐摒弃了靠山吃山的传统思想,非法砍伐、捕猎现象近乎绝迹,森林防火成了重点。”“真有急事,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冲上2里地外的山梁,手机就有信号了。”魏红美感慨现在的条件比过去强多了,“以前都是土路,又窄又陡,遇到恶劣天气很麻烦。现在宽阔平整的乡村公路,风霜雨雪任我行。”他又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夜,“雪下了大半个月,我们缩在屋里的柴火堆旁喝烤烫的包谷酒暖身,半夜一阵剧烈的腹痛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同事搀着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了几里地,到最近的村医家里看病。”
午饭后,魏红美开始巡山,漫步在山间路上,阳光正好,眺望远山如黛、林木苍郁,眼前碧绿葱翠,由华山松、红豆杉、冷云杉组成的绿色波浪,清风拂来,叶间闪起粼粼波光,令人仿佛置身于大海中随波扶摇。“二十多年前,这里被砍伐的几近荒芜,重新栽种的树,如今也已成材,里面还有重楼和天麻。”魏红美十分欣慰。
“这里野生动物种类多,黑熊、猕猴、鬣羚、大小灵猫、娃娃鸡(红腹角雉)等几十种,而且跟人越来越不生分。”魏红美说,去年秋天,一只黑熊“寻味”管护站,趴在蜂箱上舔蜂蜜。“这畜生倒灵性,我们这是纯天然百花蜜,一年一割、醇郁香甜,9月刚收就来了。”
以弱冠之年踏上这条孤寂、艰辛的护林之路,一晃30年,可曾动摇过?“头几年也觉得枯燥、艰苦,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可转念一想,铁饭碗、吃皇粮挺缓解家庭压力,没舍得,后面就习惯了。”魏红美直言,自己已不适应城市中的喧嚣,虽远山不言、林木不语,但人生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早伴随着青春与汗水根植于斯,交融的密不可分。
没想过让儿子当“林三代”,凑个护林“一门三父子”?“现在的年轻人都心高浮躁,向往外面的繁华世界,对故乡的山川草木缺乏眷恋。”魏红美有些惆怅,“我们这个群体年龄普遍偏大,恐怕以后会更严重。”
被问到还有什么梦想,老魏眼里泛出亮光,“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这里能成为另一个‘塞罕坝’。”塞罕坝是蒙汉合璧语,意为“美丽的高岭”,位于河北省最北部的围场县境内。一代代塞罕坝人献身“绿色事业”,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铸就了牢记使命、艰苦创业、绿色发展的“塞罕坝精神”。这何尝不是像魏红美这样的护林员们最真实的写照。